我對笛子的追尋之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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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 笛子找到了我
一開始,吹笛子是無意的。
沒有什麼音樂環境、沒有父母栽培、沒有老師指導,甚至連「國樂」這兩個字也沒聽過,在彰化縣秀水鄉的埔姜崙菜市場旁,笛子找到了我,從此形影不離至今三十四年。想想真是天註定,有緣自然來相會,埋在土壤的種子,只要有一絲絲陽光,一滴滴水份,就能破土而出,發芽結果,在大地上隨風搖曳。
那時候,小學五年級到同學張泗川家做功課,第一次見到笛子。在鄉下見過的樂器只有學校的風琴,沒想到這麼一根簡單的竹子也會發出樂音。這是同學姊姊就讀彰化女中,參加學校鼓笛隊的樂器,她吹的是竹笛,小小一根,被稱作「童軍笛」。到現在我還納悶,鼓笛隊不都是吹西洋直笛嗎?他們學校吹的竟是中國竹笛。我好奇的學著她吹,一下子就吹響了,但沒幾分鐘,在大家的讚嘆聲中,我卻開始頭暈,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現在還記憶鮮明,向她問了指法就吹奏起來,從此笛子成了我生活的一部份。過年時用五元壓歲錢,在八卦山自己買了一支笛子,每天晚飯後,做功課前,在書房閉著雙眼,很享受很陶醉的至少練個三十分鐘才肯罷休。
二、自得其樂的五年
大家一定好奇,我都吹些什麼呢?哈!當然不是「陽明春曉」,也不是「姑蘇行」,我的啟蒙老師吹得最好的曲子是「國旗歌」,她還能教我什麼?我當然只是吹吹學校教的歌、流行歌、民謠小調等,只要會唱的,就自己可以找到音把它給吹出來。記得那時台視剛剛開播,看電視是全村的大事(還記得有卡通太空飛鼠、大力水手,影集沙漠之鼠等),第一部連續劇「晶晶」,風靡了全台灣,主題曲也成了我的笛曲之一。
小學五年級到國中畢業,我自得其樂的吹了五年,沒聽過第三個人吹笛子,唯一聽到的是電視古裝劇「萬古流芳」主題曲中加入了笛子,當時覺得 真是好聽極了,可惜不知是誰吹的,不過自己馬上也學會了,到現在都還能唱出來,如第一句「忠-臣-良-相-定-國-安-邦」,每個字都用了很多音,拉得很長,笛子吹起來很有味道。
三、我開始追求笛子
吹笛子從玩玩到熱切的追求,是上了台中師專的事。國樂社招生,社長施清介(笛曲「蹤影」的作者,現為中部著名古箏演奏家)示範吹了一曲「歡樂歌」,哇!沒想到笛子可以吹那麼快,那麼華麗,我睜大了眼睛聽完後,馬上報名入社,在學長們的教導下開始我的國樂之旅。
以前的自修也算是有點基礎,因而學得比一般人快,一年後,能吹的曲子都吹會了,開始偷偷的學不能吹的曲子。那時不能吹的曲子通稱為「匪曲」(大陸的音樂),在戒嚴時期不但不能公開演出,連私下吹奏或擁有樂譜、錄音帶都是違反動員戡亂法,會以「為匪宣傳」罪名坐牢的。
所以只能偷偷的吹,從僑生夾帶來台的錄音帶(通常封面都已經撕掉或換掉),拷來拷去,每有一新曲就如獲至寶,可是沒有譜怎麼吹呢?只好聽寫了,我就這樣一音一音反反覆覆的聽,一字一字塗塗改改的寫,不但對笛子的音色、指法變得非常敏感,耳朵音感也進步了許多。
估計我翻出來的譜至少有五十首以上。這種以聲音為老師的學習法,雖然較花時間,但學得很實在又很深刻,因為音樂本來就是聲音的藝術,聲音的表現才是音樂的最後目標,樂譜只是紀錄工具而已。我看現在學生要譜有譜,要CD有CD,還有老師親自指導,但學習效果並不見得比較好,而有一點感慨。過分依賴非聲音的樂譜及演奏符號,反而侷限了表現空間,音樂的韻味(尤其是中國音樂),是無法完全用樂譜及符號紀錄出來的。「用耳朵看譜!用耳朵調整吹氣角度!用耳朵控制音色音量!」是我常對學生耳提面命的話,注意傾聽自己吹出什麼來,仔細品味大師風格的細微處。別只是按圖索驥,那終究只是紙上的一幅畫而已,真的馬是會跑會跳,會興奮、會憤怒……的。
兩岸開放後,我到上海拜訪南派大師陸春齡,第一句話我說「我是您的學生!」,他有點吃驚說:「怎麼說?」「我從您的錄音帶上學到了鷓鴣飛、小放牛、喜報、今昔、江南春、歡樂歌……」,它很高興的接受了我這個私淑弟子。的確!對我笛藝影響最大的,就是「ㄌㄨˋ」老師,是陸春齡的「陸」,也是錄音帶的「錄」。
對音樂的追求愈來愈熱切,看著同學彈鋼琴,拉小提琴,西洋音樂豐富的內容逐漸吸引了我,在同學的鼓勵下,我開始學習西洋長笛,一開始與省交交響樂團團員學習,但進展不大,真正讓我開眼界,是聽到陳澄雄老師的笛聲,那圓潤飽滿的低音,清澈明亮的中高音,真有如天籟般令我著迷,原來這才是長笛的音色啊!當然陳老師更令人稱道的是他全面性的音樂能力,及嚴格的教學方式,甚至後來在台北市立國樂團共事時,見識到他做事的積極性,都很深遠的影響了我嚴謹面對音樂的態度及處事的方法。
四、發現了世界笛子
後來在台中中興堂聽到日本的尺八、龍笛,在台北國父紀念館聽到韓國笛子「大芩」的演奏,驚嘆於同樣一管在手,竟能吹奏出完全不同語彙的音樂,可見笛子的表現潛力是很大的。因此在爾後的出國演出中,蒐集世界各地民族的笛類樂器及唱片,成了我很期待的樂趣之一,也是出國花費的最大支出。每當聽著這些分屬不同民族,但外型相似的笛子,卻吹奏出五花八門風格的音樂來時,我的想像力也會隨著馳騁飛揚,對演奏和創作都產生很大助益。如簫獨奏曲「風的想念」,內即有日本尺八具較大張力的吹奏法(音色、音量、力度、氣聲運用等),也有仿自韓國大芩的震音及音色變化,更有來自索羅門群島排簫雙音奏法的啟發。